叮铃铃——夜幕降临，布娃娃店几乎都要打烊了，才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。原本叽叽喳喳的布娃娃们齐刷刷地闭上嘴巴，摆出最可爱的姿态，好吸引客人的目光，让客人喜欢它们，把它们带到家里去。
可是也有例外，像在木头架子最角落处，就有一个歪歪斜斜地靠在支撑架上的布娃娃，棉发丝乱糟糟地盖住半个圆圆的脸蛋，只一个侧脸对着过道，好像不想被客人挑走一般。不仅外观与其他光鲜可爱的娃娃不一样，它的名字也与众不同，别的娃娃叫做“贝蒂”呀，“薇妮”呀，它前面的小牌子却写着“冬兵”。如果它不是个布娃娃，而是个机器人什么的，或许会很受欢迎，一下子就被淘气的小男人们看中买走，但不幸的是，它在一个布娃娃店里，是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布娃娃。
吱呀，木门被轻轻推开了，门上的铃铛在空中微晃着发出余响，一个金色头发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。店主从铺了软垫的摇椅上站起来，微笑着问道：“欢迎光临，需要我为你挑选合适的娃娃吗？”
“谢谢，不用了，我想自己看看。”男人礼貌地答道。冬兵哼了一声，看样子又是一个想要用布娃娃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，看周围的布娃娃，它们也一定猜出来了。大家都想要女孩子当自己的主人，她们不野蛮，对新的布娃娃疼爱有加，厌倦后顶多扔到衣柜顶上或者阁楼，这是布娃娃们最梦寐以求的。冬兵仍然歪歪斜斜地躺在那儿，它心知自己绝对不可能被选中，如果有人挑它作为礼物送给女孩，那真是蠢到无药可救。
金发男人开始在不大的布娃娃店走动，碧蓝色的眼睛认真地一一打量着架子上的布娃娃，冬兵用余光注意到他竟然在自己的位置前方站定，仍不认为自己有被选中的可能，直到男人用手指温柔地将它遮住脸颊的发丝拨到而后，仔细地凝视它，一边问店主：“请问我能将它买下来吗？”
店主颇感惊讶：“你是在问冬兵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确定不再看看别的娃娃吗，这个娃娃是我从街上把它捡回来的，当时它的左边手臂被拧断了，我贪好玩给它安装了一条金属手臂，没想过有人会想要买它。是因为它开价便宜吗，也有同等价位的正常娃娃，就在你的右手边。”
冬兵一点都不因店主的话感到难过，反而心想，是的，傻瓜才会想要买自己。
但是金发男人转过身，温热的手指从它的脸颊往下滑，轻轻地握住那条安在布娃娃身上显得十分奇怪的金属手臂：“我觉得它很漂亮。我就是想要它，不行吗？”
冬兵在男人温暖的大衣口袋里，跟着男人回家了。
*
冬兵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这个布娃娃店里，可他此刻待的地方明显是男人自己的房间。没有自己的名字小牌子，没有包装礼盒，也没有丝带，看来并不是送给谁的礼物。
但它不相信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，它正等着深夜。到时候，应该有剪刀和钳子扎进自己身体里，或者什么工具都不需要，它看到把它带回家的男人肌肉有多结实发达，可能一只手都能将它弄坏，它已经做好准备了。
有脚步声由远及近，接着是啪的开灯的声音，冬兵望着身穿家居服的男人——他向自己走来了。他在它面前半蹲下，抬起了手，冬兵不躲也不避，他将它买回家，它便是他的布娃娃了，他想要怎样对待它，它都不埋怨不反抗。
它的主人不珍惜它，这再好不过，冬兵听说过有的布娃娃会因为主人的善待爱上主人，它们会因此被赋予血肉之躯，但这反倒是更可怕的诅咒，因为没有人会爱上一个几十厘米高的布娃娃变成的人。
男人的手落在身上了。
冬兵疑惑了，与预想中不一样，它一点都不痛。男人的手一下，又一下的，轻轻拍在自己头上，眼神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，嘴里呢喃：“巴基，巴基。”
冬兵感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猛地一跳，那里明明只有棉花，但是砰，砰，砰……的感觉这么鲜明。冬兵……谁是冬兵，它有新名字了，它叫巴基。
*
巴基感到自己在慢慢变成一个人。它原本是不需要睡眠的，但是现在一到晚上，它就昏昏欲睡。它原本也不用吃东西，但是现在闻到从客厅传来的食物香气，它的肚子就响起不存在的咕噜声。它越来越频繁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，每当男人走到它面前，拍它的头，抚它的发，它甚至能感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。
它开始渴望变成人，如果变成人，它便能也伸手去握握男人宽厚的手，摸摸男人微笑的脸。但它又害怕变成人，尽管男人在它身上体现了许许多多的爱，但都建立在它是一个布娃娃的基础之上，它甚至没让男人知道自己原来还会说话移动。
“巴基，巴基。”男人又来到了巴基身边。巴基舒适地任由男人整理它的头发衣服，放松地享受男人的爱抚，它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了。“巴基，我能吻吻你吗？”
什么？
在巴基反应过来之前，一双柔软湿润的唇瓣便紧密地贴在了它的金属手臂上，它浑身一颤，感受到了男人温热的体温，在它的灵魂深处，很遥远的有一种新的东西在跳动着，它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——这怎么可能，它根本不需要呼吸，它之前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。
啊……它要变成人了，明晨的阳光洒在身上，它就会正式脱胎换骨，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，到时候它要走到男人面前，问他：我爱上你了，你使我变成了人，你愿意爱我吗？
“巴基，我要找到你了，我知道你躲在罗马尼亚。”
布娃娃心突地一沉，他说什么呢，它不是就在这里吗？
“巴基，既然你不记得我，为什么要把我从河里救上来？”
它没有救过他啊。
“巴基，我真是个傻瓜，听说有个有点像你的布娃娃，就去把它买回来了，还每天跟它说话。但你看，它也有金属手臂，有跟你一样漂亮的绿色眼睛。”
*
叮铃铃——夜幕降临，布娃娃店几乎都要打烊了，才终于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。原本叽叽喳喳的布娃娃们齐刷刷地闭上嘴巴，摆出最可爱的姿态，好吸引客人的目光，让客人喜欢它们，把它们带到家里去。
奇怪的是，门推开了，却见不到人，店主仔细一看，发现是一个三十厘米的小人从外面进来了，若不是有一条金属手臂，凭借这样的体型是无法推开对其而言又厚又重的门的。
店主笑道：“小家伙，你是来买布娃娃的吗？”
“不，我是来取回之前落在这里的东西的。”巴基顺着架子往上爬，很快便爬到了之前待了几年的位置。不出所料，那里已放上了新的布娃娃，但还立着“冬兵”的小牌子，他就知道男人没拿走牌子，店主会将它重复利用。
是的，他想找回自己原来的名字。
“喂，你为什么要拿走冬兵的牌子？”
谁多管闲事？
巴基不耐烦地皱皱眉，侧过脸看向不知打哪儿跑出来伸张正义的布娃娃，猝不及防的因出现在眼前的脸庞愣在原地。他以为从男人家里出来后，就不会再见到这张脸了。
跑出来的布娃娃吓了一跳：“你，你怎么了……”
旁边的布娃娃们纷纷起哄：“哇，竟然能看到冬兵哭！”“哈哈，打架没赢过的豆芽菜也有把人弄哭的一天！”“你快去哄人家啦，史蒂夫！”
END
